【诚楼】颜如玉[上]
（对了，文前一定要先自首一下，本文有一点伪科幻，M理论平行世界神马的，请当做是恐怖小说里虚构的科学看哈，”恐怖小说里的科学还是可以和科幻小说不一样的”2333333
[上]
我的书架上有很多书。作为一个恐怖小说作家，我从小就喜爱阅读。
……但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阅读小说会变成一件恐怖之极的事。
最初察觉到时，我以为一定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那本小说的名字叫做《伪装者》，讲述的是三、四十年代上海的一个谍战故事。
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对这个故事不可能如此轻易记错，因为，其中有一个叫做明楼的人物让我印象深刻。然而那天，当我重新翻看这本书的时候，发现整个故事变得与我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一场场的谍战不再是如履平地的顺风顺水，所有的行动都与我的记忆产生出入。最关键的是，这个故事里，竟然没有明楼这一人物。
我将这本书翻看良久，思索着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伪装者》是另外一个故事。
当时我倒是有一个解答，关于自己的这一记忆偏差。毕竟，作为恐怖小说作家，我总听说因为沉浸在恐怖故事中，作家很容易产生幻觉的说辞。于是，我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然后来到截稿期限。
我在截稿期限的最后一个晚上打字如飞。因为要查阅一个资料，来到书架前。
结果，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本侦探小说。
最新出版的这部侦探小说，我正是在两天的假期里阅读完成的，我记得这是怎样一个案件——最重要的是，我记得这本书有多厚。
……而此刻，在我眼前的这本昨天至少400多页的小说竟变成了薄薄不到100页的一本图书。
我讶异着从书架上，昨天我亲手摆放的位置，取下书来。
这个侦探故事发生在一架飞机上，从乘客上机起，凶手便开始实施整个案件，飞机降落后，在座位上忽然被发现的尸体让所有的乘客都被列为疑犯，就此，侦探开始逐一调查。这是我记忆中这个案件的剧情。但眼下，图书里的案件没有发生。在这个案件发生之前，凶手已经被人识破，并被说服，放弃了复仇行动。
我怔怔看着故事里，轻而易举察觉尚未发生的事件，并成功让痛失幼子的凶手放弃复仇的那个乘客的名字——
明楼。
怎么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紧急把自己的编辑约到了住处楼下的咖啡馆。
通常截稿日期前，我的习惯是竭尽所能躲避自己的编辑，这让我的编辑特别意外。
“难道你是准备主动交稿吗？还有，为什么莫名让我买一本侦探小说书带来？”
特地让对方买了同一本侦探小说的我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我的那个版本。我想要验证，这本书就是讲述了怎样一个故事。
然而，当我握着自己这本书的书脊时，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这本书又变回了原来的厚度。
我把这本书拜访在桌子上，编辑所买的图书的右侧。两本书看起来如出一辙。
“我发誓，这本书在我带来之前不是这样的。”半晌，我说。
这一类的申明在我写作的时候，总尽量避免使用。因为我认为，在所有人肯定都不相信的情况下，所谓“发誓”之类的空洞台词根本就是一句对剧情毫无推进作用的并且还老掉牙的废话。
……但原来，当你意识到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对的时候，你的确会变得如此无助。
编辑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大概认为是自己总催稿的错，导致我变得神经兮兮。“先点些吃的吧。摄入点糖分对你有好处。”说着，把菜单递给我。
我并不认为甜食能有任何用处，但话又说回来，拒绝免费的食物只会让我的编辑确信我真的疯了。在努力冷静的吸气，我打开菜单。
下一秒，我为突如其来闯进我视线的那些甜品的名字而怔住。
明楼最喜欢的焦糖布丁
明楼最想试试看的杨枝甘露
这才是明楼最喜欢的香草雪纷纷
…………
也许我真的疯了。因为我居然耐着性子把菜单里所有的商品名都浏览了一番，并且认真得出结论：这个明楼一定是个吃货。他压根就没有不喜欢的食物，菜单里不是他“最喜欢”的便是他“强烈推荐”的甜品。
“你怎么了？”编辑在餐桌对面询问。
我回过神，赶紧把菜单推到对方面前：“你快看，这菜单很奇怪吧！”
对方狐疑打量了一眼：“哪里奇怪了？”
难道，我的确精神出现问题了？菜单上的文字是我的幻觉？
大致觉得意识到自己有精神病的患者一定还有救，我稍稍平静下来，重新望向咖啡馆的菜单。
明楼从这份菜单上消失了。
“截稿日期在晚一两天也不是不可以。”我的编辑小心开口。
我的目光则在这时捕捉到一个微微异样的画面。
并不是说，我对自己的记性如此自信，但我认为，之前我扫到的，咖啡馆杂志架上的杂志，都是女模特的封面。
——而现在，一本杂志的封面上，除了一个化妆妖艳的女明星之外，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挺拔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穿裁剪得体的复古西装，有着如画一般的眉目，眼睛微微带着笑意，潋滟溢出缱绻的温柔。
在《伪装者》的小说中，并没有对明楼的外貌有特别具体的描写，但这一刻我意识到，杂志封面上我见到的这个男人，正是又从菜单上消失的明楼。
明诚一回到家，就发现明楼惬意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后者一边品茗着明诚新买的茶叶，一边阅读手上的打印稿。
这是明诚正在写作中的故事，大概也就只有一个开头，还没有想好接下来剧情的发展。
通常来说，作为一个作者，明诚很忌讳被人看到自己尚未完成的半成品……尤其是还被借用了名字的当事人。
可惜，他无法强求明楼遵照他的忌讳行事。因为，当他开口想要追究对方擅自打印他未完成文稿的时候，道出口来的台词却是，“所以，有什么可以指教的吗？”还是如此谦恭友好的语气。
一直低头阅读的明楼慢条斯理把手中的茶杯往一旁的茶几上轻轻放下，神情自若着指点江山，“我觉得，写小说最重要的是基于现实主义的手法。”他显然对于明诚故事里的离奇设计颇有异议。
而这一指教，让明诚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千言万语，不知从和吐槽起。
无论如何——
请问，你拿现实主义手法来苛责一个恐怖小说作家，这适合吗？！
写恐怖小说的专家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都说了是恐怖小说，能怎么现实主义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大概也没读过多少恐怖小说的外行云淡风轻着理所当然，他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往书桌边走去，“我来告诉你，如何用现实主义实施恐怖小说的故事。”
最初的时候，明诚……
明诚忍不住脱口：“为什么用我的名字？”
电脑前缓慢打字的人轻描淡写瞥他：“那《笔墨人生》里为什么用我的名字？”
一击即中。
明诚举双手示意投降。
世间的道理通常如此：在安心以为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时候，往往一些事情已然发生。
例如说，这个故事里的明诚。
当然，无可厚非，明诚不是那种会害怕色魔的独居少女，而所有的细节都如此不动声色。他的确想不到。
翻页不同的杂志可能是窗户吹进来的风，位置不同的茶杯可能是漫不经心记错的结果，被开启的红酒也可能是醉酒忘记……
“这不可能——”明诚忍不住打断，他是如此义正词严，“开没开那价值上万的红酒，这绝对不是我喝醉会记错的事。”
明楼装模作样着消化吸收这一说辞，“你不会搞错价值上万的红酒，”名侦探推理出凶手来——“因为你很抠门，对吧？”
明诚眨着眼睛好半晌没琢磨明白对方是不是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台词？
明楼接着说下去，“其次，”他说话就是那么层次分明，“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你应该知道当听众最基本的礼貌——打断和质疑一个故事从来不是有礼节的行为。”
他又错了。
明诚意识到，自己又错了。面对明楼，他永远都在犯错。
再次举起双手：“您请继续。”
登堂入室
独居的人很少会思考这个问题：这个公寓里，是否真的只住了自己一个人？
有时，你会在半夜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例如仿佛弹珠掉落在楼上地板的声音，自然，还有一些难以想象出自何处的声响。我们习惯将之以为来自屋外，再不然，便是家中闹老鼠。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那不是老鼠，那会是什么。
与你同屋而处的，如果不是老鼠，那会是什么？
在你毫无察觉之际，登堂入室的，那究竟是什么？
明诚坐在书桌前的这个深夜，是他在这个独居的住所察觉废纸篓被丢弃了他没有使用过的面巾纸的第三天，意识到冰箱里的食物莫名消耗变快的第五天，发现一天没有使用的流理台莫名有水珠的第七天。
一个青花瓷的茶杯被放在右手边的位置，书桌上的电脑屏幕里，显示的是明诚正在进行写作的一部小说。
《纸墨人生——一个恐怖小说作家的真实经历》
这种所谓“一个恐怖小说作家的真实经历”的常见副标题摆明了故事是纯粹虚构的。
这时，明诚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真实经历”，远比他的小说要恐怖更多。
这时，他的云相册跳出更新提示来。
明诚的手机相机功能与电脑的云相册客户端是自动绑定的。简单来说，一旦明诚用手机拍照，他的电脑云相册便会自动更新……可这样的说明并不能解释这个深夜忽然跳出更新提示来的云相册。
只有明诚的手机拍过照片，云相册才会更新。反过来说，一旦云相册更新，那就说明明诚手机的相机功能被使用了。正在电脑前赶稿的人，有一会儿猜想自己的手机是不是被人偷了。他起身想要去找自己的手机，但在这时，新增相片的缩略图在电脑的右下角显示出来。
几乎一片漆黑的缩略图，却有着微妙的即视感。
明诚感觉到温度如同冰冷的毒蛇，盘绕着他的脊椎，一点点逼近他后脑的位置。
他本能点开了那张图片。
幽暗的画面中，唯一的光源是一台笔记本的显示屏，通过这个光源，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坐在书桌前打字男人的背影，以及，书桌上右手边放着的青花瓷茶杯。
明诚在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时候，终于成功转动僵硬的脖子，望向自己身后。
只有屏幕微光的深色影像里，明诚隐约看到一个如同人形的阴影。他不自觉举起旁边桌上的一叠稿纸作出防备的姿势。
很快，阴影开口了。
“虽然说知识就是力量，但你拿稿纸，觉得这样就能击败了我吗？”陌生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明诚的思绪有些错乱。他有不得不惊恐的理由：尽管确信自己锁上了房门，但他并不能排除有入室抢劫的歹徒，而更让他害怕的是，对方一直默默用手机对着他的诡谲举动。
“那你用手机拍我派什么用？”房间的主人大声质问，“当我是苍蝇，觉得这样就能拍死我吗？”
“我只是喜欢拍照。”阴影看来如此真挚诚恳，他紧扣自己的发言主题，“手机的相机功能终究不太好用，所以，不如你买一个单反相机吧。”
然后，明诚点头说：“明天我就去买。”
（全文完）
明诚没反应过来。
他反应不过来。
作为一个职业讲故事的人，他没有办法针对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故事结局作出任何恰当的反应来。
“……你这结局是怎么回事？”好半天，恐怖小说作家眨着眼睛焦躁地问。
明楼神情自若，依旧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为了确保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明天你去买一台单反相机回来。”
……所以，你就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吧？！
明诚终于清醒过来。
他不承认自己现在满脑子考虑的都是以自己的存款，买个什么价位的单反相机更合适。这种时候，必须伸张自己的正义：“即便买了单反相机，这个故事也不是真实的吧？先不说当时我写的小说不可能是那篇《笔墨人生》——最重要的是，当时我根本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
明楼不假思索：“所谓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可问题是，这哪里高于生活了？分明就是低于生活中的他嘛！
明诚张嘴欲反驳。他迎向对方直视向他的，不容置疑的目光……
“……话说小说里如果有一个谜的话，”最终，恐怖小说作家放过这一话题，他另起一行，弱弱提出自己的见解，“照理来说，必须在故事里给出解答。所以，关于那个冒出来的阴影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好得在故事里写清楚。”
“事实上，谜底已经在这个故事里了。”明楼瞥向明诚，对于后者的理解能力是无奈的同情，他耐心指点迷津，“所以才会出现和现实的不一致，设定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写的是《笔墨人生》。”
明诚努力消化《伪装者》小说中智商无敌之人的逻辑。“也就是说，谜底在特地加进去的《笔墨人生》里。《笔墨人生》里提到了可以离开书本的明楼，所以，《登堂入室》里的阴影，就是可以离开书本的明楼？”
“你明明早就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为什么还明知故问？”
“……我们这不是在讨论小说结构的完整性嘛。”
明楼若无其事露出微笑：“现在知道了吧？一部基于现实主义的恐怖小说该怎么完整写出来。”
据说在《伪装者》的故事背景中当过教授的人就是那么为自己的写作课堂进行总结的。明诚唯一能想到的四个字就是甘之如……不，咳咳，他想说的是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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