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92

【诚楼】[半AU]流氓大亨[3-4]

3

食指轻轻滑动在印有地图的牛皮纸上。

“当时,土桥正三沿恩里和路,一路逃进满翠园。他可能接触的顶多是路边的小摊以及满翠园。”明诚看着自己手指行径之处陷入沉思。

 

就进一步的情报来说,目前他们已确认,土桥正三的确在死前成功翻拍下了本次日军围剿行动的兵力部署情况。

他应该是在准备把微型胶片交给张绍的时候出事的。当时,他试图逃跑,沿恩里和路上跑进一家叫满翠园的饭馆,最终,在那里被日本特务追上并击毙。

但日本特务没能在他身上搜到胶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情报工作中,当盗取行为暴露,被盗取的信息价值也就立即消失了。但显然,这一次日军的部署工作涉及面良多,加上迫在眉睫,日军来不及进行彻底调整,他们只能指望重新夺回微型胶片。明证就在——

“虽然说在法租界,但日本特务已经一点也不低调地几番彻查了所有的小摊和满翠园。”负责打探消息的程锦云陈述。

明诚消化情报,“可他们还没有找到胶片?”

程锦云点头,“都已经有土桥根本不可能进入的小店开始被特务搜查,显然那群特务至今还没有头绪。”

“虽然那些特务让人恶心,但他们的能力却不错的。连他们那么明目张胆地搜,都没搜出胶片来,东西看来真的就不在这些个地方。”明诚忍不住皱眉,他已经想了一个晚上,加上暗中实地考察,脑内几番模拟当时土桥一路奔逃的场景,列出了所有土桥可能接触过的,可能藏起胶片的地方。应该说,没有任何一处是特务想象不到的,所以,这些地方显然的确都没有胶片,“土桥和上线接头不容易,他不可能不带胶片浪费一次机会。当时,东西应该在他身上……”

“土桥会不会谨慎地先把东西藏在了附近的某个地方,然后再去见张绍?”程锦云猜测。

“这应该就是日本人开始附近都搜起来的原因。但实际,土桥并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情报人员,之前接头也都向来顺利,他不可能会莫名藏起在他看来希望尽快交给上线然后结束接头的情报。”

“那么东西去哪里了?”程锦云百思不得其解,“地方是死的,明明就那么点地……”

“等等——”明诚感觉到灵光闪现,“——地方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什么意思?”

一旦找到正确的线,所有的碎片都被串联了起来。

“不是地方而是人!土桥把胶片藏在了他可能接触到的人身上!不可能是路人,因为路人是我们没有办法找到的,既然土桥临死都还想办法藏情报,他一定希望我们找到,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不会流动的满翠园伙计!”明诚几乎要为自己的结论兴高采烈,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件事有多危险,“万一日本人也想到,这些伙计就危险了!查摊档什么的,因为不针对人还好,现在东西在人身上,搜不到的话,搞不好日本人还会刑讯这些伙计!”

他们的抗战就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平民,不让平民被侵略者伤害,可现在,却因为他们的工作,可能害得这些满翠园的伙计遭遇不幸。明诚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来避免这件事,但不管怎么说,坐视不理是他怎么也做不到的,这时候,第一时间本能往门外而去。

 

“等等,青瓷——”程锦云想要叫住明诚。

不过,真正阻止明诚离开的,是差点和他迎面撞上的,正好往屋里走的黎叔。

匆匆走进房间的黎叔没来得及察觉明诚的异状,他专心转达刚刚收到的电台指令。“眼镜蛇让我们从满翠园的伙计身上着手调查。”

 

闻言明诚稍微顿了下。他没想到眼镜蛇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不过,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仅仅在于找胶片。他张嘴想要向黎叔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次,程锦云终于率先抢到了发言权,“青瓷,我知道你在担忧,不过,说起来我们这次真的太走运了!昨天傍晚我打探消息的时候,亲眼看到捕房的巡捕把满翠园所有的伙计都拘捕了起来。这些伙计现在应该都在捕房,日本人再嚣张也不会去捕房闹事。”

突如其来的好事让明诚只差没反应不过来,“你说捕房抓了所有的伙计?”

“是啊,昨天我目睹的时候,还心说那个下令的总探目实在是过于横行,明知伙计无辜,为了交差胡乱抓人。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无意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程锦云暗自庆幸着说。

 

明诚不得不赞同对方的观点:将所有伙计拘捕的行为的确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先不说这至少可以最低限度保护伙计们的生命安全,就明诚他们的工作而言,也是得到了大大的便利。

由于不知道东西可能在哪个伙计身上,加上伙计回家后会换衣服,谁知道胶片是会被发现还是被弄丢,隔天再想法找胶片简直如同海底捞针。但如今,所有伙计都穿着当天的衣物被拘捕,关在同一处。如果,他们能潜入该牢房,便能轻易一举查找完所有的伙计。

 

“对了——”明诚忽然想到。

华捕新总探目的走马上任在上海滩也算是值得一议的谈资,明诚记得听说过那个人是谁,“是荣妟抓的人?”他疑惑着确认。

黎叔首先点头核实,“华捕总探目现在正是荣妟。”

“怎么会那么巧……”明诚脱口。

 

明诚能够理解巧合:这世上讲不通的道理有太多,非要较真只会活活累死自己。但话又说回来,有时候,不需要巧合为理由,道理也同样可以用逻辑讲通。

例如说,关于为什么荣妟连续两次看来无意帮助了他们。

逻辑就是——

荣妟,会不会是他们的同志?

 

“这个荣妟……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明诚忍不住疑问。

 

从来对上海滩局势、人物都如数家珍的黎叔自然是授业解惑的好老师,只是,在开口前,黎叔不自觉无奈摇了下头,“荣金生其实还挺有骨气,怎么都不肯帮日本人做事,可惜,他这个儿子……”

“此话怎讲?”

黎叔细细道来,“这个荣妟好像之前一直待在法国。最近回上海,大家都猜他应该是回来继承家业。但实际,这些日子他却一直都在和亲日的帮会分子和商社老板社交。荣妟曾公开预言说,随着欧洲战场战争的爆发和开展,英军法军随时都可能撤出租界回国,到时候,肯定是日本人接手租界。应该说,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运筹帷幄,能力超强,手段非凡。就这短短的时日,他铺路搭桥,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大概连一个在上海滩混了几十年的大老板都自叹弗如。”

“你是说,他在和日本人打交道?”

“事实上,就荣家法国人靠山的背景,再加上荣金生不给日本人好脸色,荣妟其实和日本人这边本身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不过,他的确眼光颇准,识人识势无一不中……昨天我们不是听他那司机说和林爷有约吗?上海滩能有几个林爷?估计他这是在和上海滩头号汉奸林孝章进行接触。我猜想,他最终决定利用林孝章。毕竟,他资历不够,加上在日本人这里也没有根基,所以选择了林孝章作为自己的台阶。”

 

明诚的心跳莫名微微加快。

荣妟和眼镜蛇差不多同时出现在上海,荣妟两次帮了他们,眼镜蛇隐瞒身份大概是想打入日军内部,荣妟有目的性地在接近日本人……

脑海各种念头纷乱闪过,结论隐约又明显。

然而,他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不希望自己盲目制造如此天大的误会。

 

“不过说起来,”黎叔接着说下去,“荣妟这次的策略,应该讲也有失算的地方。”

明诚赶紧追问,“什么失算?”

“基本大家都知道,林孝章已经上了国民党军统的黑名单。听说,军统上海站最近新来了一个代号毒蛇的站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目前军统上海站里,暗杀林孝章可以说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估计毒蛇应该很快就会继续他们的暗杀任务,并且势必直至成功。”说到这里,黎叔不觉流露出一丝惋惜,“更进一步,就荣妟如今那么高调亲日,谁知道他是不是会被下一个列到黑名单中……唉,其实,荣妟这个人就对个人而言,我觉得不像是个坏人。我曾经亲眼目睹,一个码头工人摔断了腿,工头不让其他工友送他就医,结果荣妟亲自背起那个工人——要知道,那些工人整天在码头埋头干活,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还有异味,而且,荣大少爷那排场,身边随时都是人,可他毫不迟疑就自己把那工人背到车上,送那工人去了医院。而且,听说第二天他就和码头党的几个帮会头目见了面。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怎么谈的,但明显,码头工人最近比起曾经非人的待遇要好了很多。”

 

明诚沉默良久。

“如果他真的是汉奸,不管做过什么好事也没有用。”

——但如果他并非真的是呢?

忍不住纠结在难以决断的困境中。

 

“就我个人而言,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同胞沦落成为汉奸。我倒是希望,毒蛇的动作最好能快一点,如果林孝章当着荣妟的面被杀死,也算对荣妟是个警告,希望他能就此反省行为,谨言慎行。”黎叔由衷感慨。

不是明诚瞧不上军统,实在是——

“军统已经连续两次暗杀失败了,如今林孝章肯定戒备森严。感觉他现在根本足不出户,然后,所有进林公馆的人都会被搜身没收所有的武器,我看军统想要杀他没有那么容易。”

黎叔摇头好意提醒,“千万别小看军统那个毒蛇。要知道,军统上海站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这时候敢接手上海站,这毒蛇,如果不是傻子,就一定很有能耐。而你也该清楚,军统里肯定没有傻子。”

明诚虚心受教。不过,那依旧是他因为好奇而不自觉追根究底的疑问:“我真的很好奇这毒蛇能怎么做?如今林孝章已经极少出门,即便外出,出入的也都是日军的地盘。与此同时,因为出门在外,他的守备相当严密,行程也从来密不透风。要想在他外出时伏击,基本没有可能。而要说在林公馆内杀死林孝章——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林公馆现在是带不进武器的,林孝章街头出身,据说身手相当了得,没有武器根本杀不死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破绽能被毒蛇找到。” 

“那就是军统的事,毒蛇的事了。”黎叔结束这一话题,他把注意力重新关注回他们自己的事,“日本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察觉到满翠园的伙计可能是关键。我们最好马上行动。我恰好认识一个中央捕房牢房的,可以先悄悄和他打通好关系,随便犯点顶多暂时被拘留的事,让他帮忙把我关到满翠园伙计他们的那个牢房。”

明诚很快否决这一建议,“黎叔,还是有我想法混进牢房。”

“可你毕竟是伪政府里的一个官员,这不妥当吧?”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我用假身份就行。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而且,黎叔您年纪大了,牢房龙蛇混杂的,还是我去比较适合。”

“……那好吧。”黎叔终于被说动,他低头思索了下,想起遗漏了什么来,“对了,日本人最近聪明很多,他们在华捕里也算打点了一些关系,如果反应过来,大概能直接让华捕把他们的人带去牢房。虽然到时肯定不敢乱来,但要做什么,自由度相对会很高,你千万小心。”

明诚点头,“放心。他们肯定不敢在牢房杀人伤人,我会赶在他们之前找到胶片。”说到可能在牢房遇到的意外,他倒是不觉有些担忧:“我不会在捕房遇到荣妟吧?”

对此,黎叔不以为意,“那荣家大少爷难道还真能认真当他的总探目?他野心大得很,华捕总探目不过就是挂个来头而已,听说平时连进都不进捕房一步。”

 

 

4

薛华立路中央捕房的总探目办公室中,荣妟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报纸。身后的窗户外,天色渐渐黯淡。

办公桌边,已经无所事事了一整天的小五终于忍不住出声。

“大少爷,今天还是礼拜日呢,你怎么跑来捕房坐了一天?”

闻言,荣妟不紧不慢地稍稍放下报纸,抬眼瞥过来,“怎么,无聊了?”

“哪能啊!”小五赶紧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可惜大少爷您这个大忙人的金贵时间嘛!你莫名跑来捕房加班,为此还取消了一个会面以及晚上的一个酒会,结果,一整天不过就是坐在这里看报纸?”

荣妟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下,他放下报纸,兴致还不错地微微俯身指点迷津:“你大少爷我在这儿等人呢。今天,之所以我不出门见客,就是在等着一位人物来见我。”

“哪位人物?”小五好奇问。

荣妟挑眉,神情不变,“还不知道。”

小五傻眼,“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大少爷您不知道的事?”

荣妟稍稍收起玩笑的意味,他若有所思着端起一边的茶杯,“具体是谁,这就要看,日本人对我有多大兴趣了。”

“日本人?”小五本能追问。

荣妟喝了口茶,不高兴地抬头望过去,“你看看你,这都是怎么照顾你家大少爷的?茶都凉了也不知道帮我换一杯。”

小五无辜举手示降,“我不问就是了嘛。自己不想回答就用骂我来岔开话题。”

荣妟瞪眼,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被敲响。

 

“请进。”

走进办公室的,是之前荣妟特地有所交代的探长吴生忍。

“妟少爷,您还真说对了,牢房的刘队长刚才果然带了个陌生人要进牢房,我给拦下来了。”吴生忍利索汇报。

荣妟满意点头,“人呢?”

“就在门口。”

“让他们进来。”

“是。”

 

吴生忍很快把牢房的刘队长和从打扮来看就像个特务的男人带进办公室。

“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忙吧。”

荣妟打发走吴生忍,接着,缓缓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绕到刘队长身前。

在开口前,他特地用沉默来施压,只等到刘队长不自觉透漏出坐立不安来。

“刘队长,”终于慢条斯理开口,“我这个做总探目的,你知道,从来也没挡过你们这些兄弟的财路。大家都是在过日子,我一直都理解大家。”刻意亲切和蔼的拖腔后,却骤然冰冷——“但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这个总探目放在眼里了?”

被吓一跳的刘队长脸色都不觉变了,“这……妟少爷,我怎么敢!”他慌张辩解。

荣妟复而平和表情,不动声色微微勾起嘴角,“是吗?”

“当然是!”刘队长急急解释,“今天主要就是有个朋友想让我帮个小忙,他不过就是想去牢房看看,我心想里面也没关着什么要犯,觉得只是小事,也就没有必要特地让妟少爷您费神得知了!”

荣妟装模作样地理解着复述,“噢,你觉得只是小事。”

“是啊,是啊!只是一桩小事体!”刘队长赶紧连连点头。

荣妟一字字耐心询问,“那如果,我觉得这是大事呢?”

“我错了!妟少爷!”刘队长躬起身子,“这都是我自作主张的错!我不该不请示妟少爷,带其他人去见妟少爷亲自吩咐抓的人!请妟少爷饶了我这一回吧!”终于不敢再做任何隐瞒。

荣妟又用默默盯视等了片刻,接着,缓和下语气,“刘队长,这种工作上的小错误,你也不用那么紧张。什么叫‘饶了你一回’?”他露出一个好笑般的表情,“我们这又不是混帮会。”微顿后,表情重新稍稍认真,“犯错可以原谅,只是,重蹈覆辙就让人恼火了。”

“我明白!我明白,妟少爷!”

荣妟转过身,他回到办公桌后重新坐下。

“这位朋友托你办事,当然是很‘有礼’的吧?”另起话题。

刘队长只敢老实交代,“是有礼……”

“这件事没办成,退给人家吧。”

“是,妟少爷。”

“不过,我这个当上司的,当然也不能让你们兄弟有所损失。回头,你把损失报个数给小五,我个人补偿你们。”

刘队长讶异抬头,“这个……妟少爷,这我们可不敢……”

“为什么不敢,怕我吗?”荣妟故意笑着问。

刘队长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荣妟挥手,“你先出去吧。数只管报,我荣大少爷还能在乎那几个铜钿?”

刘队长醒悟过来,赶紧曲腰,“是妟少爷!谢谢妟少爷!”说着,他匆匆离开办公室,完全忘记自己把“他的朋友”独自留了下来。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荣妟不紧不慢抬头上下打量向真实身份应该也的确是特务的男人。

“这位朋友,”他神情自若着开口,“你想要见的那些人,你也该知道,是我荣大少爷亲自叫人抓的。所以说,要见他们,”用假装遗憾和歉意的笑容摇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那男人镇定着抱拳,“妟少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不让我见人,想必也知道我在为谁办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望妟少爷这次行个方便。”

荣妟表达着赞同地点了下头,“我荣妟做事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你看,我也不认识你,这‘一线’也不知道留给谁。难道,我荣大少爷的面子是随随便便卖给别人的吗?”

男人立即领悟,“我明白了。妟少爷,容我回去禀报管事的人。”

“不送。”

 

荣妟漫不经心地看着男人退出办公室,接着,挑眉转头睨向小五,“对了,小五,你没有哥哥姐姐吗?”

“没有,”小五很遗憾,“我是老大,整天光照顾人了。”

“那你怎么不叫老大叫小五?”

“小五是我的名字,不是我的排行。”

荣妟琢磨了半天,“那你弟弟妹妹都叫什么?”

“我的弟弟分别叫福生,福照,福来,福成,福剩……”

“等等等等,”荣妟忍不住打断,他睁大眼睛上下端详小五,“你这儿子不是亲生的吧?”

小五着急了,“我当然是亲生的!我这不是因为,爹娘那时又没经验,而且也还没规划好嘛,所以才叫小五!”

荣妟神情不变地顿了下,他挑眉,“怎么?是不是亲生的很重要?不是亲生的难道你还不准备孝敬爹娘了?”

“那当然不能!我爹娘对我可好了!就跟亲生的一样……呸!”小五抽了下自己的嘴,“这话说的!好像我真不是亲生的似的。”

荣妟忍着笑,“你终于抽自己嘴了,这件事我想干很久。”

小五苦笑,“看,大少爷,我这不担心您受累帮您代劳了嘛?我这人就是那么为大少爷着想!”

荣妟没好气地瞥过去,“好意思说。”可以数落用的话太多了,他反而懒得提,看了眼时间,“对了,小五我问你,你知道百乐门吧?”

小五瞪大了眼睛,“大少爷,是‘您’知道百乐门吗?”他强调着语气,“您要知道百乐门,就该明白全上海滩也没人不知道那里。”

荣妟没理他的一番做作,“知道就知道,别那么多废话。现在,回去换身好看的衣服,然后给我去百乐门。记住,六点前一定要到。”

小五一头雾水。“我去那儿接什么人啊?还非得穿好看衣服啊?” 

“去接莉莉小姐。你自己琢磨,要不要打扮吧。”

突如其来的人名让小五眼睛放光,“莉莉小姐?!大少爷?你约了莉莉小姐?!你是怎么认识莉莉小姐的?你居然认识莉莉小姐?!”

“你数数你一句话说了几个‘莉莉小姐’。”荣妟真瞧不上小五不争气的样子。

被鄙视的人却毫不在意,他满心欢喜着用力点头,“我这就去打扮!——不,我是说这就去接莉莉小姐!对了,”忽然想起,“大少爷,我把莉莉小姐接到哪里去?不对,我还是开车送你去接吧?人家是大影星!你应该亲自去接才能表示诚意!”郑重其事说教。

荣妟斜睨过去,“我去接干嘛?我又不算她的影迷……明天也不是我的生日。”

小五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荣妟终于没能再忍住笑意。

“我只是和莉莉小姐说,她有一个影迷明天生日,希望能有幸请她共进一顿晚餐。你去了之后可千万别给我丢人。”

“大少爷……”

“快去快去,我还有事要忙。”荣妟挥手赶人。

“……我这儿正感动着呢,大少爷,你真会破坏情绪。”

“你的感动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给我喝凉茶。如果是莉莉小姐,你一定早就给她换一杯了吧。”

“大少爷,我这还没见到莉莉小姐呢,您就已经吃起醋来啦?”小五乐呵呵地说笑。

荣妟抬眼,“怎么?你见到莉莉小姐后,是不是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小五赶紧去端茶,“怎么会呢!莉莉小姐只是我心中的神,大少爷您才是我……”

“我是你的什么?”

小五将新换的茶恭敬递给荣妟,随即回答,“您才是我亲生的。”语毕,如同一道闪电往办公室外窜了出去。

荣妟无奈看着被关上的办公室门。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小五的头又探回来。

“对了,大少爷,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如果当年我爹娘真按排行叫我老大,而不是小五,那你平时怎么叫我?”

“狗剩。”

“……我还是叫小五算了!”

 

再一次合上的房门后,荣妟终于能喝上一口热茶。他用茶杯捂了会儿手,接着,慢慢站起。

鲜少来捕房的总探目并不熟悉这个地方,但一早他已经确认了文档室的位置。走出办公室,荣妟直接往文档室过去。

临近下班的时候,偷懒的人早已溜之大吉。文档室这种不重要,有很少派用的地方,空无一人。

荣妟进屋后锁上房门,他很快找到牢房囚犯的登记资料。

 

从最新的文件开始翻看,果然,第一份便是他需要找的文件。从文件夹中,他抽出囚犯的登记信息。

这是一个今天早晨被拘留的闹事犯,名叫陈根生。荣妟迅速找着离开牢房的登记信息栏,结果,发现对方大概就在一小时前被担保离开了。

 

——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当然不可能那么快离开。

荣妟放下心来。他取出打火机,打燃凑向手中的这一页表格。不过,在火苗还没烧到纸张前,他又重新熄灭了打火机。

 

表格上贴着的照片里,青年有着端正英俊的相貌,这张脸孔属于明镜领养的弟弟,他目光注视着前方,让荣妟莫名有一种对方正看着自己的错觉。

微微迟疑了一下,荣妟将照片从表格上掀了下来。随即,他重新用打火机将表格点着。

旁边,还没有清理的烟灰缸里,零星丢弃着几个烟头,荣妟把燃烧的表格放置到烟灰缸里,看着这张纸一点点变黑,析离。

当所有的焦黑全部变成粉末后,荣妟走出了文档室。

 

空旷的走道显得尤为幽暗而狭长,荣妟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墙壁间,走得相当缓慢。

他等的“客人”还没有到,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目光往走道一边的窗户望出去,远处,已经有零星的灯光亮起。

他不知道每一盏灯边此刻都围着怎样一些人,发生怎样一些故事。在这个上海滩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但他知道,他爱这个城市。

 

这时,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驶入了捕房的大门。

荣妟居高临下,观察着这辆汽车在大楼前停下。

汽车的司机匆匆下车打开后车厢的门。荣妟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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